「你看那個《女神》就能考試了?還是能找到工作啊?」其實準確地來說,這才不僅僅是女神,她漏看了跟在後面的三個字「自助餐」,正確的讀法是《女神自助餐》。劉芷妤的《女神自助餐》集結了八篇短篇小說。整本書的所有發聲者都是女性,以女性視角去鋪開整個社會對女性的「善意」。作者將社會上對女性的「善意」像法醫解剖似的直接攤開在讀者面前,然而卻不時加入自己的觀點,像是近年來炒得沸沸揚揚的「政治正確」,在各國掀起滔天大浪的#metoo運動等,反正你所熟悉或你所不熟悉的,她都要讓你在這本書中看到。
掀開書封,映入眼簾的不僅僅是那雙女性化的雙腿,而是在那雙腿後面那些充滿惡意的辱罵詞,你熟悉的那些侮辱性詞彙就是這樣活生生的貼在諸多女性身上。第一則〈同學會〉的主角茉莉的傷口原本是隱忍不發的,像極了即將脫皮的皮膚,肉芽黏在皮膚上隱隱作疼,爆發點是茉莉理想的「未來」。她那無緣出世的小小花,可能在她高中時期就已斷去緣分的孩子。茉莉是小小花的前身,所以她得伺機報復,就像變身成為怪物的茉莉,張牙舞爪地砍下敵人的頭顱,唯有這樣茉莉才能還是茉莉。
〈靠北克莉絲汀〉的克莉絲汀一如〈歌劇魅影〉裡的克莉絲汀,迷茫的狀態讓她總是搞不清楚到底該何去何從,她是媽媽手裡的寶貝,卻成了婆婆眼中的「欠腳」媳婦,是她大嫂眼中沒用的小姑,說不出反駁地克莉絲汀只能到處說「對不起」。每個靠北、黑特平台都成了所有生活的黑幕,她在那裡當一個沒有名字的演員,不同於話劇舞台上的鎂光燈,她在那裡是丑角,灰溜溜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且每個家庭都可能有一個這樣的「克莉絲汀」。克莉絲汀本來就是灰色地帶的人。
〈嫦娥應悔〉是整本小說中大概佔據第二長的篇幅,仙女擁有長生不老的容顏依然逃不過現代人背地裡的意淫,長生不老為她帶來了什麼,帶來長年不能忘卻的記憶,帶來看見所有沉默到已經發膿的傷口在淌血,她依然什麼都做不了,她連簡簡單單想發個脾氣,都會被說是「我是換個方式在稱讚你漂亮,怎麼連這點都沒聽出來……。」
所有故事裡面的主角們都曾經受傷或是正在受傷,她們代表了社會上所有的女性,尤其是現代女性。在〈女神自助餐〉一篇中更是這樣,因為產後憂鬱症躲在廁所裡擠母奶的職業女性,「是不是因為我只能躲在廁所裡擠奶,所以我的小孩才都不喝?」有餿味的奶和被性騷擾的其他亮麗人物看似在天平的兩端,但起跑點都是因為她們有同樣的身分──女性,因為是女生所以一定要結婚,因為是女生所以結婚一定要生小孩,因為是女生所以小孩要她帶,因為是女生……,好像單單只有這個理由,變成數十萬個「應該」。醜的女孩要有自知之明,美的女孩你也要有自知之明,笑的時候不能露超過八顆牙齒,笑聲要像銀鈴一樣,坐著的時候腳不能張開,這樣很難看。在〈荔枝使用說明書〉那篇的小男孩甚至脫口對妹妹說出:「你腳張那麼開是要給別人幹喔?」,這些都莫名成為身為女性的原罪,這些長期被灌輸父權思想的人都一一成為幫兇。還有那些年長的女性,也一再重複著同樣的輪迴,不停的要求著自己的媳婦應該要怎樣,覺得生不出兒子就是失敗,覺得結了婚還想出去工作就是吃飽太閒,很多時候讓人受傷的不僅僅是那些已經被灌輸父權思想的男性,而是遭受父權迫害的女性們反過來附和那些不合理的女性條約。像是雅典娜明明知道梅杜莎的處境,卻遲遲不肯伸出援手,西王母娘娘也是,這個世界如果連神祇都噤聲,那我們信仰的到底是什麼?
也許作者將改編版的〈火車做夢〉放在最後一篇就是希望有人可以像搭火車到花蓮去看女兒的媽媽一樣,能適時發現女孩們的困難處,並以圓滑的手段援助,成為女武神。整本書彷彿一本女性版本的封神榜,女神們紛紛噤聲,徒留那些無力的女孩們總是一再受傷,彷彿只要忍過去就能真正變成女神了,但其實大家心裡都知道她們不會變成女神,她們只會變成自助餐,貶抑詞的「自助餐」。
留言列表